洛清郡主在吴琼的提问下,哭哭啼啼的将所发生的的事情又说了一遍。
吴琼才知道,原来是半月前,武稚检查京师长安的防务,去四周驻守的军营里面视察一番。
其他的军营,一听是天子御驾,都纷纷开门迎接,将军更是亲自率将出迎,唯独这灞上守军,听说是天子来了,却没有开门,反倒是说将军有令,不论是谁来了,若是没有符节都不得入内。
但武稚并没有带符节,就拿了随身玉佩,以证身份,没想到里面的守将李广胜,竟说只认符节,没有符节,就算是真皇帝也不能进军营!
武稚没能进入军营,回去后,便将守将李广胜,下了天牢,这都进天牢了,那定然是九死一生啊。
吴琼听完了全部的过程之后,便觉得这事情有点棘手。他不是武稚肚子里的蛔虫,但这三天和武稚互换身体,从周围人小心谨慎的态度来看,伴君如伴虎这句话,是说的一点没错的。
先不论武稚自己本来性格如何,坐在天子这个位置上,必定要有天子威仪,不可能太有个性,恩威并施,让人畏服,是一个合格皇帝都必须要做到的事情。
武稚自小被当皇帝接班人培养,自然也是如此,她下狱李广胜,理由很简单,光一条把看到皇帝玉佩,竟然还把皇帝御驾堵在军营外面,就可以判他死罪了,就算是杀了,也不会有旁人说些什么。
但这李广胜这人,看上去也确实是治军很严的将才,故意顶撞恶心武稚?不至于,你说你是边疆一个诸侯藩属,仗着有权有势不在中央管辖范围内,左右横跳还能理解。
你一个驻军长安灞上的守军将领,故意这么跳?送头来的?这李广胜军纪是严,但对顶头上司如此不尊重,确实有死的理由了。而且武稚拿此人下刀,也未必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。
只是,这毕竟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将才,况且,也是一条人命啊……
“还请陛下开恩,饶了李将军一命吧!”
吴琼看着面前求饶的洛清郡主,一下子为难了起来,怎么办?
………………
未央宫,中书省。
未央宫里的中书省,乃是这大周官署中的一部分。大周的官署,就和历朝历代一样,直接设立在皇城之中,距离皇帝居住的寝宫很近,这样自然是为了方便皇帝随时召见大臣,下达命令。
大周乃是典型的三省六部制度,天子颁布的口谕,诏书,便会第一时间送达到中书省和门下省,负责审议,决策。
此时,就有一个宫里来的小黄门,快步的走入中书省中,在一众官员们的注视之下,直接找到了中书省的长官,丞相蔡亚夫。
没多久,便有一个命令,从中书省中,以公文的形式,送去了尚书省——
【天子有诏,将关押在天牢里的李广胜放出,降一级继续留任,着吏部,大理寺,即刻执行】
这道命令,在官员之间,也是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!一些官场的老油子,或是位高权重的人,也都纷纷开始揣摩起了天意。
户部尚书萧复,便是其中之一。但他左思右想,也没有想明白,这李广胜如此顶撞天子,天子怒意难却,听说当场就要拔剑把李广胜给宰了,还是旁人劝阻,才把李广胜下狱,按流程来杀。
况且天子初登基,新官上任三把火,拿李广胜开刀,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。但为何现在不过才半个月过去,天子居然回心转意,要放过李广胜,仅仅只是降三级而已啊?
李广胜是四品平将军,降了一级,也只是降为了从四品的征将军,随便来点军功,还不是蹭蹭蹭的就上去了?
天子这一手,不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,萧复心里奇怪,决定还是去中书省,找一下丞相蔡亚夫。
为官以来,蔡丞相多次提拔,指点,萧复才能顺顺当当的,蔡丞相也是揣摩天意最准的一位,新君继位,凡事都要稳着点来。
稳健,是萧复当官以来,最大的心得。
他找到了蔡丞相的时候,蔡丞相正站在中书省中,对着一棵老歪脖子槐树,摸着胡子,眼神中充满了智慧。
萧复一拱手,随后便说道:
“蔡丞相,下官实在是心中不解,这李广胜触怒天颜,又入了天牢,本该是必死无疑,但陛下为何今日,将他给放了,还仅仅只是降一级,继续任用呢?”
蔡丞相呵呵一笑,捏着胡须道:
“方才,我听闻洛清郡主进宫面圣了。”
萧复转念一想,随后说道:
“丞相的意思是说,是洛清郡主,为李广胜求的情?陛下才放了他?”
“与你来看,洛清郡主与陛下亲近吗?”
萧复一愣很快说道:
“自是算不上亲近的,洛清郡主也未曾伴读过陛下。”
“呵,那就说明,洛清郡主不过是陛下找的一个台阶罢了。”蔡丞相这么一说,转过身去,捏起了歪脖子老槐树的一根树枝,也不多言语。
这可把萧复急的啊,他赶忙走到蔡丞相面前,随后问道:
“丞相,下官实在是不明白,这其中缘由啊,陛下,为何这么做啊?”
蔡丞相摸着胡子,呵呵一笑,点头道:
“此乃,帝术。”
“请丞相与我解惑。”
“德言啊,当今天子,深得帝王之道啊。”萧复字德言,蔡丞相这么一说,显得非常亲近随意,继续说道:
“我且问你,这陛下,若是直接把李广胜砍了,你怎么看?”
萧复略微一思量,随后说道:
“自是畏惧天怒,不敢逾越雷池半步。”
“但陛下,若是先将李广胜关起来,作势要杀了他,经人求情之后,后续再将他放了,不仅不杀,还留他继续做官,你会怎么看?”
蔡丞相这么一说,萧复又是略微思量,心中纷纷扰扰,杂乱不已,就听蔡丞相继续说道:
“但凡贤明君王,恩威并施,以仁义治理天下,上有尧舜之君,下有尧舜之民啊。千金买骨,方得千里骏马,陛下此举,正是此意。如此顶撞气恼陛下的李广盛,尚且可以因为旁人求情,而有活命的机会,更是因为李广胜治军严明,仅仅只是降一级而已。
我等臣子,还有何理由,不竭尽全力,辅佐陛下,进献忠言,纳谏议事呢?那些谄媚之臣,又有何胆量,敢向这般尧舜一样的君主,进献谄媚之言?”
萧复一听,也是怅然出了一口长气,俯身作揖,随后对着未央宫的方向,拱手大声的感慨说道:
“陛下仁义圣明,此事必成千古美谈啊!”
蔡丞相也是跟着一起对未央宫的方向拱手,随后又笑着说道:
“对了,你知道那道指令送去天牢的时候,李广胜怎么说?”
“李广胜那等倔强之人,应当没说什么浑话吧?”萧复一下子有心惊起来,倒是蔡丞相直摇头,笑着说道:
“若是平常,他或许还有些许不服气,但陛下还让人传了话,告诉李广胜,是洛清郡主为他求的情,李广胜当时就跪在了地上,对着未央宫连磕了三个头,口中直呼:今生今世,唯陛下效死命。”
萧复又迷糊了,他太了解李广胜这个人了,皇帝都敢拦在外面,被皇帝关在天牢半个月,能这么容易就服气了?
“这,这是为何啊?”
蔡丞相又看向了老槐树,只说了一句:
“这便是心术啊,情之一字,哪是三言片语能够与你解释的啊,陛下城府心术,深不可测啊。”